2015年6月30日 星期二

【每日一坑】8〈保養〉

那間轉角掛著船錨的酒吧,一位駐唱的歌手名聞遐邇,每天都在那兒唱上幾首,為老闆吸引大批客人光顧,賺進大筆金錢。
無論風雨,只要這間店有開,歌手就會出現。


他十分珍視自己的喉嚨,既不喝酒抽煙,也不吃冰,更不碰任何炸物,連熬夜也鮮少有之。
歌唱似乎是他的生命,他熱愛歌唱,若可以,他希望自己能永遠唱下去。
但他每個月總要休息五天,不多不少。
不管他的歌迷多麼渴望他能在休假的日子能夠登台,或者是砸下鈔票要他再唱,那位歌手總是堅毅地拒絕,那五天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在店內。
他熟識的朋友都知道,那五天歌手在做什麼。
前兩天,歌手讓自己的喉嚨處於最好的狀態;第三天,他到了某個人的家中,為那人獻聲;後兩天,歌手待在自己的小窩中誰也不見,排解鬱悶的心情。
那個能讓歌手準備兩天、沮喪兩天的人,是那間酒吧的贊助者。他在路邊聽見賣藝的歌手,非常喜歡他的歌聲,便讓歌手成為店內專屬的駐唱。
每個月,他總會挑一天讓歌手來自家唱給他與他的家人聽。
對贊助者懷抱特殊情感的歌手,即使知道對方對自己沒有任何想法,他還是每個月到贊助者家無償獻唱。
他是多麼嚮往那棟那被各色鮮花、綠葉茂密的包圍的大屋,多想在那裡與他深愛的人度過一天又一天。
但他連在那兒住上一晚的資格都沒有,他只能藉著唱歌,踏入那塊區域,然後在夜晚對這片美麗的庭院投以眷戀的眼神,黯然離去。
在他某次離開時,看到有一盒未拆封的喉糖放在他進屋時脫下的大衣旁,他困惑地看著那圓形的鐵盒,上頭沒有任何的隻言片語。
但這個小小的禮物讓他欣喜若狂,多年的暗戀似乎總算有一絲回報,在回程的路上,他將一顆喉糖含入口中,那清涼中帶著甜的味道讓他笑了出來。
歌手的歌聲更加動人了,讓人沉醉其中,忘卻一切憂愁。
接下來每一次造訪那棟翠綠簇擁的大屋,歌手總會拿到一盒新的喉糖。
喉糖的甜味在他的胸口化開,洋溢著幸福的滋味。
而他也更加重視自己賴以維生的喉嚨。
『我要結婚了,我希望你能在我的婚宴上唱歌。』
某日,贊助者這樣跟他說。
歌手呆若木雞,像是掉了舌頭一樣說不出話,看著眼前的贊助者攬著一位貌美的女性。
真是絕配啊。
就算胸口快被撕裂,他還是答應了,然後以身體不適的理由提早離開。
他步履蹣跚地從那個擱著鋼琴的大房間離開,顫抖著手指,將他放在口袋中的最後一顆喉糖放入口中。
好苦的味道,又苦……又甜,又鹹。
突然想大醉一場。
他抱著這個念頭,緩緩走向熟悉的出口,卻撞見一個男人正把一盒喉糖放在他的外套旁。
那個男人……他不認識,但背影卻有種熟悉感。
『你是誰?』他問。
男人嚇了一跳,喉糖掉到地上,轉向歌手是張有點憨直的臉,沾著泥土跟草葉。
倏地,歌手想起了男人,他總是站在庭院中修剪、照顧眾多的植物。
男人不善言辭,結結巴巴地向歌手道歉。
對不起,我很喜歡你的歌聲,我在庭院能聽到你的歌聲,但是又覺得你唱得好辛苦,所以才擅自送你喉糖,我不敢直接交給你,只好用這種方法,真的很對不起。
男人好不容易跟歌手解釋完畢,見歌手一言不發,他又深深鞠躬,拾起喉糖放在他手上,再次道歉,抬起的臉上盡是羞紅。
然後男人頭也不回地逃走了。
歌手望著那有點笨拙的背影,竟忍俊不住。
嘴裡喉糖似乎沒那麼苦了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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