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每日一坑】20〈路燈〉

轉角那兒的路燈已經壞很久了，至少從小泉上四年級之前，就已經壞了。


現在他四年級都快要念完了，每天還是得走過那和周圍比起來格格不入的陰暗轉角，才能看到他溫暖的家。
掛著『頂讓』牌子的空屋在那陰暗中更顯得可怖。
因為補習班離自己家裡不遠，家人便要他自己走，於是他每天都要死盯著那片黑暗的角落，在那轉角邊彷彿瞅見蟄伏在那兒的陌生人，戰戰兢兢地靠近，在看清那兒什麼也沒有後鬆了一口氣，然後直衝回家。
他討厭那個轉角。
終於有一天，那裡開了間書店，即便有昏黃的燈光照亮屋內，但卻無法顧及道路上的黑暗。
貼心的店主人在每天傍晚時，就會掛上一盞古色古香的提燈，裡頭的光源雖然和路燈亮度差了一截，但也足夠驅散那些讓小泉不安的陰影。
有時小泉回家得早，他就會看到一位高大嚴肅的男人默默走出，把提燈掛上。
男人真的很高，比他們學校的體育老師還要高，而且手臂看起來很有力，應該能輕易把小泉舉起來吧？
不知為何，小泉在走過那轉角、被提燈的光源籠罩時，有種被那個男人守護的安全感。
他很喜歡這間書店，但家人不准他隨便靠近，所以他也只能偶爾經過時，好奇地在門口窺視。
裡頭好像媽媽看的古早味連續劇出現的場景啊。
有時他也會看到在這裡進出的客人，都是一些穿著西裝，像是大人物的男女。
某天晚上，他結束補習班的課程，在天色逐漸轉暗時，踏上歸途。
在望見那轉角的書店時，他看到一個矮小的男人正試圖把提燈掛上，在那兒扶著支架蹦蹦跳。
有點像是哥哥搶走他的玩具時，小泉也是會這樣抓著哥哥跳。
他第一次看到大人做這樣的動作，樣子很滑稽，小泉不由得停下來看。
矮小男人又跳了一會兒，結果連個邊也勾不到，他沮喪地看著手上的提燈，一手扶著腰嘆息。
真像個老人家，可是這個矮小男人看起來比小泉的爸爸還年輕。
「噗。」
矮小男人注意到在竊笑的小泉，他看向男孩，後者連忙掩住嘴。
「身高很重要，你要多運動。」矮小男人莞爾說道：「你是這附近的小孩吧？」他掏了掏口袋，拿出一顆奶茶色的糖果，「要吃嗎？」
「不要，爸爸說不能靠近你們。」小泉躲開矮小男人的好意。
「嗯？為什麼？」
「爸爸說你們是同性戀，腦袋有病。」
矮小男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，正好此時高大的男人也走出來。
兩個大人默默盯著童言童語的孩子。
高大男人轉向矮小男人，「我說那個燈我掛就好。」他朝對方靠近，壓低聲音說話，小泉沒聽清楚他們兩個說什麼。
依稀聽到『腰沒事吧』、『都是你』之類的話。
小泉本來想趁機跑走，但他才跨了兩步，就被高大男人抓起來，「嗚……嗚哇哇哇！」
「小鬼，聽好，你喜歡女生嗎？」
「我、我當然是喜歡女生！」
「那你是不是有病？」
「哪有？」
「那為什麼喜歡男人就是有病？」
「因為爸爸這樣……」
「因為爸爸這樣說？那今天有人跟你說喜歡女人是有病，你也要相信？」
「因、因為……」
「你不可以因為別人跟你不一樣，就說別人有病！」高大男人沉聲說道：「我們有說你或你爸爸喜歡女人是有病嗎？」
「好了，他快哭了……」
矮小男人把手搭在高大男人臂膀上，後者皺起的眉頭鬆了開來，聲音也放柔，「戀愛本來就無關男女了，小鬼，記得這件事。」
他把兩眼已經有淚水在打轉的男孩放在地上，拍了拍他的頭，然後掏出一顆奶茶糖，塞進他手裡，「抱歉，你快點回家吧，補習班功課要認真寫。」
小泉瞪大眼，不知道為何高大男人知道自己補習回來。
但是高大男人給他的一個微笑，讓他有種……像是被人仔細保護的感覺，這種感覺很好。
他抬起小臉，認真地看著高大男人，小心翼翼地捧著糖果，「謝謝叔叔。」
聞言，矮小男人噗嗤地笑了出來，高大男人臉頰抽搐，面有難色，「是哥哥。」
小泉背起書包，朝家的方向奔去，在踏入家門之前，他回頭看了一下站在提燈下的兩人，他們兩人互相依偎著。
他們看起來過得很幸福，跟爸爸媽媽一樣。
沒什麼不同。
在那小小的腦袋中，似乎想通了什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