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7月8日 星期三

【坑】日色堇 13

一夜好眠的堇伸著懶腰走到客廳,看到換上正式術士打扮的伊蘭,愣了一下,「幹嘛穿成這樣?」連六條飾帶都配上了,「話說……你有睡嗎?」
一直到她入睡前都沒看到他就寢,起床時發現大床依然沒有其他人睡過的痕跡。
「我沒睡。」看了那份文件後他根本睡不著。

「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?」
「無妨,我體力好得很,妳應該有切身體驗吧。」
「在說什麼鬼話,我才——」她別開臉。
他好笑地看著她的側臉,話鋒一轉,「堇,晶體化實驗的研究我找到了。」他收在垣墟的住處。
聽到這個消息,堇露出放心的微笑——果然還是擔心他嗎?
即使他如此無能……她還是關心著他。
他能給她的——
「沒弄丟真是太好了。」
伊蘭拉起她的手,微笑道:「睡飽了?那我們去散步吧。」

散個步而已,何必穿著那種綁手綁腳的服裝呢?
堇覷著身旁的伊蘭,身上六條飾帶整齊地掛在腰間,輕輕地擺動。
他平常都只有配戴兩條啊……是要去什麼正式場合嗎?她看著他飄動的飾帶思索,連帶地煩惱他這樣會不會引起不必要的注目,事實證明是她多慮了,因為伊蘭在垣墟早就是個名人——但並非像學院那裡一樣,看到他的飾帶才會對他行以充滿崇敬的注目。
「喔?伊蘭?回來啦!」
「伊蘭,桑格那蠢蛋去哪了?他上次打賭輸的錢還沒還我啊。」
「唷,你們二人組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啊?我這裡有一堆事情要找你們幫忙呢。」
「桑格呢?你們不會終於拆夥了吧?」
「旁邊那位小姐是誰?介紹一下吧?」
對於垣墟住民的熱情招呼,伊蘭都一一回應——和在研討會上虛應故事的模樣不同,是用真切而誠摯的態度——看來他在這裡自在多了。
在城內繞了一下後,伊蘭帶著堇走進某個建築物,說要讓她見一個很照顧他的人。
『垣墟城警備隊』,建築物門口掛著這個招牌。
「喔?伊蘭,好久不見!你來找亞進嗎?」裡頭一個佩銀色長劍的士兵熱情地向伊蘭打招呼。
「是,請問亞進大人在嗎?」
『亞進大人』?聽見這個稱呼,堇瞠目結舌地盯著伊蘭。
她可從沒聽過伊蘭稱呼誰叫『大人』。
你這個披著伊蘭外皮的傢伙是誰啊?
「他在辦公室內,剛好在抱怨你們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。」
「呵呵,那裡的事情結束後就會回來了。」
「喔——你處理什麼事情這麼久?」士兵看到伊蘭身旁的堇,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,「喔?這位難道是……呵呵,小心別翻船啦。」
「別把我跟桑格那個爛人相提並論。」伊蘭拉過堇,向士兵道了謝後朝左邊走廊邁去。
走廊末端是一個厚重的木門,伊蘭敲敲房門,「亞進大人,我是伊蘭。」
「你們兩個混蛋終於知道要回來了啊?」裡頭傳來一個沈穩厚實的男聲,「進來吧。」
坐在面對房門的木桌後方的中年男人抬頭看到伊蘭,豪爽地笑著,「半年不見了,你到底在煉金學院那裡搞什麼?不會又不小心多條飾帶了吧?」
「怎麼可能。」
「至於後面這位……看來不是桑格那小子,就算他變性也不會這麼有氣質。不會是……」中年男人看著堇,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,「看來就是你說的那位小姐吧?看你笑得如此下流就知道了。」
「什麼?」堇歪頭問道。
「沒什麼,別在意,這位是垣墟的警備隊隊長——亞進。」伊蘭把堇攬到自己身側,「亞進,這位是堇。」
「真是久仰大名啊。」亞進往後靠在椅背上,「妳也是煉金術士?」
「嗯、算是吧。」久仰大名?
亞進忽然直直盯著堇的雙眼,「有趣的眼神,為了某人甘心付出一切嗎?」
堇瞪大眼,身子忍不住縮了縮。
「這種義無反顧、豁出一切的覺悟我看過,在另一個傻瓜身上。嘖嘖,你跟桑格在本質上都很像啊。」他轉向伊蘭。
「請別開玩笑了,這一點都不好笑。」
堇仍是一頭霧水地聽著兩人的對話。
「真是的,看起來就是個安守本分、認真負責的好女人,配上你這無賴可真是浪費。」亞進煞有其事地對堇嘆道:「這小子在墨色集團跟桑格那些事情後,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,突然就跑來找我說要離開一陣子。」
「墨色集團?」她隱約聽過這名字。是以走私煉金術違禁品與擅自進行被禁止的實驗聞名的違法組織。但是去年似乎因為發生內部問題而銷聲匿跡了。
伊蘭居然跟這集團有牽扯?
「他們兩個不只把墨色集團搞得七零八落,之後還衝去垣墟的風神殿砸場,真是的……你們知道我被風神官念了多久啊?關我什麼事?我是你們兩個的監護人嗎?」
「風神殿?」堇震驚地望向伊蘭,「你到底在這裡搞什麼?」
「都是一些雜事,沒什麼特別的。」
「只有你們兩個眼睛長在頭上的傢伙,才會把這些事說成跟拔草一樣。說到墨色集團……你的左眼還好吧?」亞進轉向伊蘭問道。
「勞您費心,現在除了視力比較差之外沒什麼大問題。」
「你什麼時候要回來啊?還有桑格那蠢蛋呢?帶著赤羽說要去找你,他跑去哪了?」
「那白痴還留在返石,我想他最近就會回來了。」如果不回來他也會想辦法讓那個不知道玩去哪的傭兵回來。
亞進看看淡淡笑著的伊蘭,還有他身旁有點忸怩的堇,「你什麼時候回來?」
「等我把那裡的事情結束吧。」
他沒打算在那裡久留嗎?堇偏頭想道。
確實,他在垣墟的住所比較有家的感覺……
察覺到堇的反應,亞進用充滿興味的目光瞅著兩人,「你還是早點跟她說清楚你的打算吧。另外……別讓她步上赤羽的後塵,雖然她看起來沒什麼,但似乎到極限了啊,還有你也是。」
「極限?」
伊蘭瞥了一眼堇,後者用一種茫然的眼神回應,「我不會讓她碰到那種事。」
「希望如此。好了,閒聊到此為止,你帶她好好去逛逛吧,我要忙了。」亞進繼續埋頭在桌面滿滿的文件中。
兩人向亞進告別後離開,直直往城外走去,一路上伊蘭始終牽著堇的手,最後來到垣墟郊外的樹林裡。
來這地方做什麼呢?你是不是跟亞進提過我呢?說了些什麼?你為什麼不想留在返石呢?雖然她有一肚子的問題,但看到伊蘭凝重的神情,就無法問出口。
最後伊蘭停在一個與這樹林格格不入的地方。
時常調製火藥的堇一眼就看出這裡發生過爆炸,從地面上殘留的焦痕、斷裂倒下的樹幹、寸草不生的土地不難推論當時的威力有多恐怖。
伊蘭走到半截樹幹旁邊,上頭留著已經褪色的污漬——是血嗎?
「居然還在啊,過了一年多了,我還以為會消失呢。」
「這裡是——」
「妳不是想知道我的眼睛發生什麼事嗎?」伊蘭指著那個污漬,「這是我留下的。」
「你?在這爆炸裡?那是血嗎?」
「故事有點長,坐下吧。」他讓堇坐在一截橫躺的樹幹上,指著樹旁不遠的地方,那裡有個漆黑的凹陷,「炸彈在這裡爆了。」
堇看著那個不詳的痕跡,抓著他的衣角,「所以你受傷了?很嚴重嗎?」她甚至開始審視他的身體。
她這舉動讓伊蘭笑了,她不是沒見過他的身體,上頭可是沒有任何爆炸留下的傷疤啊。
「我身體的左半部,包含我的左眼——都爛了。」他表情十分輕鬆,堇則驚愕地倒抽一口氣。
伊蘭一副在說別人故事一樣的口氣,「當時我和桑格剛處理完一件與墨色集團有關的委託,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……讓我們失去警戒,結果我們兩個在回城的路上被偷襲了。」
他倚在樹幹上,「因為我離爆炸中心比較近,傷得比較嚴重。桑格只有一隻手臂斷了。那時我躺在地上,朦朧間聽到桑格在叫我,以及赤羽的聲音。」
「赤羽?」
「他是桑格的情人。我這隻眼睛——」伊蘭的手比著自己的左眼,「是他的,是他把我從那種狀況中救回來。」
堇搞不懂伊蘭的話。他現在這隻眼睛是別人的?他受到那種致命傷卻能救活,而且不留任何疤痕?
「赤羽的體質很特殊,他的血肉擁有治癒別人的能力……他當時判斷我的左眼無法只憑血液的力量復原,就把自己眼睛挖出來移植到我身上。啊,他現在左眼可是好好的長回來了。」
「長……長回來……」這種近似奇蹟的事超出堇能理解的範圍,就算再生能力很強,但到底是有什麼樣的覺悟,才能做出這種當場挖出眼睛的事?堇不得不為那位陌生人感到敬佩。
「拜他所賜,我的身體復原能力變得比一般人強一些。即使如此,我還是花了一年才能恢復到能視物的狀態,現在這隻眼睛視力比以前弱,不過總比整隻沒了好。」
「很……很痛吧……」
「不記得了,赤羽的特效藥副作用就是會影響記憶……當時的事情我記不清楚,花了一陣子才想起來。」伊蘭走到她面前,「但我也只回憶起在我意識慢慢模糊的時候,我想到妳。」
「我?」
「我想到我好不容易在這種鳥地方找到往前走的動力,卻就這樣結束了,真是令人懊惱——」他單膝跪在她面前,用一種慎重的態度執起她的手。
「動力?我嗎?」這兩者有什麼關係?
「呵……因為我不努力的話,妳就不會追上來了。」
從沒想過他會有這種念頭,堇愣愣地盯著伊蘭,他繼續說道:「本來我打算在取得六飾後就回返石,但是沒多久就碰上墨色集團的事,我花了將近半年恢復,還有幫桑格那笨蛋善後,加上記憶混亂……所以我拖了兩年。我很害怕啊……妳要是在這段時間跟別的人跑了……呵,還好沒有。所以事情一結束,我立刻回去學院找妳。我決定用盡任何手段都要抓住妳,就算是一個爛到不行的藉口也無所謂。」他的神情很嚴肅,絲毫沒有嬉鬧之意,「所以……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陪著妳,即使妳不是煉金術士也一樣。我要的——就是妳,堇•栯魅這個人。」
第一次聽到他這種表白,堇的臉頓時像被火燒一樣發燙。
「但是——」他鬆開手,慢慢地起身,「堇,抱歉……請妳先聽我說……」
他為何要道歉?而且聽他的口氣……是從未聽過的卑微。
就算在數百人面前也能侃侃而談的伊蘭,這時說話竟變得吞吞吐吐,「我……請桑格調查了妳那場審判的事,包含妳跟卡莎碧的對話——我都知道。」他閉上眼,不想讓她看到掩藏不住的自責與自我厭惡,「如果我當時多注意妳的狀況……為什麼我的狂妄,卻要由妳來承擔呢?我不是……想讓妳碰到這種事,才回到學院的。」他的話語哽在喉嚨,身體因為害怕接下來的話可能引發的後果而發冷,他告訴自己不能逃避,咬牙道:「我完全沒發現妳到底扛著多沉重的事,還以為妳為了重新開始而振作……甚至自私地認為……這樣下去也很好……卻看不出來妳的強顏歡笑……堇……我真的……很愚蠢啊。」話語斷斷續續,最後伊蘭用著些微沙啞的聲音輕聲說道:「如果因為我……造成妳如此痛苦……那我就——放手吧。」
察覺到他言語中帶著的沈重,堇不解地抬頭看著說出這句話後便轉身的伊蘭,後者扯掉腰上的六條飾帶,以及腰鍊上的一個紅色墜飾,「炤哲!」
他在因爆炸而形成的空地上招出火屬性的土偶,一隻由火焰形成的大狗蹲踞在兩人面前。
「我說了,妳是我繼續研究煉金術的動力。但是,若妳因此無法前進……那我……也不需要這些東西。」他頭也不回地將飾帶遞向身後的堇,「妳很恨我吧,對我來說最痛苦的事……是妳離開……但是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,我不會改變妳的決定,要怎麼做……都隨妳吧。」
堇看著伊蘭的背影,見他似乎沒打算再說話,站起身,「你說完了?」
有著金髮的頭顱輕點,仍沒回頭。
她伸手抓起面前飄盪的六條飾帶,放在手裡輕撫。
學會發下來的飾帶是用特殊的魔法布料製成,最原始的模樣就是一條米黃色的長布條,除了用獨特的記號來表示飾帶代表的階級外,就沒有其他東西。所以自我意識重的煉金術士們都會在上面增添專屬自己的裝飾,像堇就是用她的頭髮加工後形成的線來縫製圖案;卡莎碧則是加上許多蕾絲與寶石。
至於伊蘭,則是在每條飾帶上嵌入小碎石,稍微摸一下還能發現他的飾帶內裡居然還縫入某些精鍊礦石的碎片,必要時可以拿出來使用。
這個男人果然是務實派的啊……堇一邊想著,舉足往前走。
聽見細碎的腳步聲逐漸靠近,在他身後停住,伊蘭的身體震了一下,就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孩似地。
「我沒有辦法……在看到你的這些飾帶後,不可能沒有產生任何的想法,或許有嫉妒,也有恐懼……」堇挑出磨損最多的飾帶,直接從他背後伸手到他前方,仔細地替他繫在腰帶的右方,「這是你十五歲拿到的第一條飾帶,當時提出的成果就是初試的簡易地屬性土偶——始尹。」
接著是第二條,位置在第一條的右邊,「十六歲時……你把始尹改良,可隨意依主人指令變化型態……」
第三條繫在左側,「十八歲,你研發了終於能穩定的火屬性土偶,製造出你的第四個土偶……也就是它。」紫色的眼睛看了一眼端坐的火焰大犬,那副模樣就像個訓練有素的寵物一樣。
堇的口氣宛若在學院課堂上述說著歷史,不帶任何情緒,「十九歲,你發明了一種特殊召喚技巧,省略繁雜的儀式,製造出一種能維持一天左右的簡易生命體。」
第五條飾帶別在他的右後方,「二十歲……你研發了多屬性融合的媒介礦石,這種礦石使得多屬性的土偶製造可能性變得更高。二十四歲時,你用這種改良的礦石做出你鍊子上的墜飾,功用是收納各種土偶的核心……讓召喚的速度更迅速也更穩定。」
第六條飾帶也回到它的主人身上,堇像是完成了一件曠世鉅作般,得意地看著伊蘭腰際上的布條。
「回答我的問題,伊蘭•弗朗西斯。是你陷害我嗎?是你把我那瓶藥劑的事情說出去嗎?」
「我絕不會做那種傷害妳的事。」
「你真的不會改變我的決定?」
始終全神貫注地傾聽堇一言一語的伊蘭看著前方點頭。
「好,可別反悔。」
聽著背後踩著樹葉的腳步聲越來越遠,伊蘭雙手握拳,指甲深深陷入掌內,壓抑住轉身阻止她的衝動。
她選擇離開嗎……果然是這種結果啊……
倏地,慢慢遠去的腳步變成快速奔跑的聲音由遠處靠近,在他還沒來得及轉頭時,他的腰就被緊緊環抱住。
「我抓到你了喔!」堇開懷地笑著,「總算——抓到你了!哈哈!」
「堇?」
「不准動!你一動我就走了喔!」她惡狠狠地威脅著,「現在換我說了吧?」
她得意地看著動也不敢動一下的背影,「在審判後,因為卡莎碧的話,我的確認為你是陷害我的人。」堇笑了,帶點苦澀又有點欣慰的笑,「我被她下了暗示,或是催眠?但清風先生幫我解開了。」
堇把臉貼在他背上,閉眼聽著他的心跳。
呵……他真的很不安呢。
她深呼吸,放開手,從身上掏出一個瓶子,「你知道這是什麼吧?」走到他面前,把瓶子舉高,在伊蘭面前晃了晃,裡頭的液體隨著晃動而變換顏色,一下是藍,一下是綠,最後又變成黑色。
看到她身上居然帶著這種東西,伊蘭怔住了,「萬能藥……」
「不愧是你呢。『萬能藥』、『絲妲之水』、『斷緣』、『忘卻毒』……這都是它的名字,不過我的是改良版,可以消去指定的記憶。」忘了一切喜怒哀樂,就沒有痛苦,所以才被稱為萬能藥,「那天在我的研究室搶救出筆記本時,我也把它帶出來了。本來是滿的,我……在審判結束當晚,回到你住處前……喝了一口。藥效也是法茵幫我解掉了,所以我當時記憶很混亂——」
聽到這件事,伊蘭詫異地瞪大眼。
「我很擔心……無法用正常的心態去面對你,所以我用這瓶藥……讓我忘記卡莎碧跟我說的話。留下的——看來現在用不到了。」
她把瓶子扔向蹲坐在那裡的火焰犬,看到火焰吞噬碎裂的瓶子,她彷彿鬆了一口氣。
這種東西……終於可以扔了。
在知道自己已經無望再度取回術士資格,她曾想過偷偷喝下這個液體──乾脆當個什麼也記不得的廢人──但始終下不了決心。
「如果當初沒有去開你的研究室大門,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,這也是我自找的。」堇嘆了口氣,「失去飾帶後看到的東西反而更多了,我應該學你離開學院見識見識,所以聽好了,你這個卑鄙又遲鈍的傢伙——」
她踮起腳,主動湊上去輕吻他的臉,「我不會走的。」
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,卻完全把籠罩在伊蘭心中的恐懼驅散,他終於允許自己伸手抱住面前的人,「堇……」他的力道大得像要把她緊緊綁在自己身上一樣,「我不會再放手了……」
「嗯。」堇閉目享受他的體溫,忽地發現自己臉上溼溼的。
她沒有落淚——所以是他的嗎?
果然她也放不開啊……在傷痕累累、疲倦不已的時候還是放不開他啊……
她怎麼能放棄一個替自己哭泣的男人呢?
身體輕盈了起來,有人願意扶著自己的感覺……真好……
她回抱他,感覺到他逐漸冷靜下來,「對不起,讓你這麼擔心。」
他搖頭沒說話。
這種樣子怎麼好像兩人反過來了?堇拍拍他,學著他平常安撫自己的模樣。
兩人默默地維持這樣的姿勢好一陣子,堇開口,「那個……可以……放開我嗎?」察覺到他的不安,把手搭上他的手臂。
緊繃的手逐漸放鬆,但還是沒放開她,「不要。」伊蘭頓了一下,「我現在的臉……很難看。」他可不想要讓她看見。
難得看到他這麼低落的模樣,堇怎麼可能不趁機挖苦他,「啊啊,找你的弱點從十五歲找到現在,沒想到你居然因為這種事情嚇成這樣,早知道我就——」
「不准走。」
「剛剛在那裡哀求的人不知道是誰啊?」
「現在不一樣了。」
「哪裡不一——」堇的話倏地中斷,因為本來按著她後腦的手不知何時沿著她的背往下,現在停在她的臀上捏著,另外還有一隻魔爪正從她的衣擺侵入,「你這個不定時發情的色魔!」
伊蘭整個人掛在她身上,趁她兩手扶著他時恣意上下其手,「我放下心來之後就沒力氣了啊。」
「別、別亂摸啦!」
「昨晚光是想像妳會不會離開就緊張得睡不著——」
「我就說不會了。」聽他這口氣完全沒有方才的真情流露,聽起來就是往常的耍賴。
「所以我要好好確認妳在這裡。」
從來沒聽過這種理直氣壯的性騷擾理由,堇在他懷裡掙扎,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從他手臂下鑽出,看到臉上掛著笑容的伊蘭,「真是的!虧我還好好感動了一下——」
他不會連剛剛那些都是演出來的吧?堇狐疑地打量他,看到他紅色的左眼似乎比平常更紅了些。
伊蘭握住她的手,「堇,跟我留在垣墟,好嗎?」
「你真的沒打算要回去?」
「我會先把學院那裡的工作結束。」雖然他也沒什麼工作,「那裡的風氣已經脫離煉金術的初衷了,原本該專著追求真理的人們,變得只想著如何踩著別人往上爬。還有……」
「還有?」
他把滑到她臉側的一綹紫色髮絲撥到旁邊去,「妳在這裡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。」
「但是……那裡的資源比較多。比較方便你研究吧……」
「堇,這裡需要我們。」伊蘭輕吻著她的額,「這個大陸的煉金技術不興盛,所以有像墨色集團這種組織在這裡為非作歹,甚至差點把垣墟當作根據地。」
堇盯著他,「這是你花五年找到的答案嗎?研究煉金術的意義?」
「不,我還沒找到,所以……陪我一起找吧,堇。」他的聲音很輕,帶著幸福與滿足,但是態度十分慎重,「我需要妳。」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她,期待著她的回答。
這就是……承諾嗎?理解他的言外之意,堇不禁害臊起來,「哼哼,你果然還是沒有我不行啊?」她轉過身去,「那……我就勉強陪你找吧。」
「真勉強呢。」伊蘭從後方摟住她,「我會找很久呢,或許是一輩子哦?」他看著越來越紅的耳根,忍不住輕咬上去。
覺得自己快要因羞恥而燒起來的堇一咬牙,「一、一輩子就一輩子!誰怕你啊!十輩子我也奉陪!」
「妳可真豪爽啊?那麼,現在這件事也能奉陪吧……」
一開始不懂伊蘭的意思,直到她察覺到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,帶著親密的暗示,「你想幹什麼?」
「堇……我想要妳……」剛剛才摸幾下可不夠啊。
「什、什麼?在這裡?你腦袋壞了嗎?」
「很新鮮不是嗎?」伊蘭把她轉過來面對自己,額頭抵著她的,「我想好好確認……妳在這裡啊……撫平我的不安……」
堇移開視線,不敢對上他充滿慾望的視線,就怕一不小心又沉淪,「才、才不要!會被人看到……」
原來是擔心這個?他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問題,「始尹!」
混雜著樹葉的土壤變成了巨手,將兩人圈在手心中。
看著茂密的樹木與樹立的土牆隔絕四周的景色,堇呆了一下便驚呼:「等等!你就這麼想……」連土偶都拿出來?這男人在這種事情上真的無所不用其極啊!
堇被伊蘭壓在始尹立起的手指上,不等她允許就直接吻住她,迅速挑起她的情慾。
背後是有點後傾的冰冷土牆,但面前傳來的熱度驅散了寒意。
大掌熟稔地滑入她的上衣中,輕撫著她胸前的柔軟。
「慢……」堇輕喘著,隔著衣服抓住底下的魔掌。
「沒什麼好擔心的,又不是第一次——」伊蘭好笑地看著她慌忙的表情,「還是妳比較喜歡吃點助興的東西?原來妳喜歡這樣玩?」
「我才不是!你如果真的……嗯……想要的話……回去再……」
「真是好主意,結束之後我會好好考慮的。」為了避免她再抗議,伊蘭索性再度吻住那張嘮嘮叨叨的嘴。
本來還有一點理智的堇在反抗無效後,也只好由他去。
她的上衣被脫起,扔在一邊的樹根上,裡頭的貼身衣物也被扯開,裸露的肌膚已經染上嫣紅,兩手揪著伊蘭的衣服,屬於煉金術士的袍子被扯得凌亂。
伊蘭一手扶著光裸的背脊,另一手撩高裙子探入,撫著她的腿,低頭咬著往後仰的頸子,沿著身體的線條而下,落到她的胸前。
「嗯……」當她感覺到溼潤的熱度覆上敏感的頂端時,忍不住低吟出聲。
明明沒有像之前那樣服用春藥,但她仍覺得自己就跟『實驗』時一樣,沉浸在肌膚的摩挲、炙熱的碰觸中。
但是不一樣……她現在是清醒的。
堇伸手輕扯伊蘭的袍子,想把上頭惱人的衣扣解開。
察覺她的動作,伊蘭稍微挺起身體配合她。
「沒事穿成這樣做什麼……」她不滿地咕噥。
「代表我的決心啊。」
「哼,你的決心就是少做這種事啦……啊……」感覺到手指探入自己體內,堇的抱怨變成凌亂的呼吸。
「妳說什麼?我沒聽清楚。」伊蘭抬高她的腿,手指靈活地在她的腿間進出。
「不……嗯……不要管你了啦!」
「好吧,那我只好自己處理。」他擺出萬般無奈地模樣,收回手,俐落地將身上的長袍脫去,鋪在堇身後傾斜的土牆上,順便把她壓倒,褪去兩人身上僅剩的衣服,「冷嗎?」
堇紅著臉看著頭頂的日光,這種事情搬到戶外來還真讓她不適應,「不要問東問西的……」她只會更困窘。
「這麼急?那我只好遵命了。」他一鼓作氣地長驅直入,堇使勁抱住他的脖子,硬是吞下差點喊出來的呻吟。
「呵……感受到了嗎?」伊蘭輕緩地移動身體。
「就說不要問……」該做什麼事就認真做!為了排解身體內部竄上來的焦躁,堇有點報復似地咬上他的肩。
至於伊蘭則是重重地朝她體內某處一頂,銳利的快感令她嗚咽出聲。緊接而來的碰觸與深入,是帶著不容抗拒的獨占慾與體貼的溫柔,比起以往的親密行為,這次給她的體驗更加深刻。
不會放開的……這是她感覺到的情感。
真是受不了他啊……這種事情……用說的不就好了嗎?
堇抬起頭,拉下她面前呼吸凌亂的伊蘭,主動吻上他。
接收到她的回應,他更猛烈地侵襲而來。
在寂靜的樹林中,只有兩人的輕喘在風中搖蕩。

堇的背倚在伊蘭光裸的胸前,後者靠著土牆坐著,兩人被寬大的袍子給蓋著。
「居然真的做了……」堇小聲地哀號,把臉埋進自己膝間。
光天化日下……真是不知羞恥……
「這裡不會有人來,亞進把這裡畫為管制區。」雖然伊蘭再三保證當時的爆炸沒有其他影響,保險起見,亞進還是禁止居民進入。
堇微嗔地睨著身後的人,「不早說……害我緊張得要死!」
「因為這樣妳比較敏感……做起來比較舒服。」
「什、什麼歪理!」
不想承認這件事,堇報復地掐著伊蘭摟著自己的右手。
伊蘭任由她玩得不亦樂乎,忽然開口問:「堇,我能問個問題嗎?」
「什麼?」
「妳為什麼要留在返石?」寧可忘記對他的懷疑也要留下。
「這個嘛……」
「別跟我說是因為薩德萊的話。」他可不想欠他人情!
「欸?為什麼突然提到他?真要說的話……其實也不是。」
伊蘭在內心暗自鬆了口氣,「沒什麼。所以到底為什麼?」
堇心虛地戳著他的手臂,「你還記得我之前用了藥劑借用你的記憶與土偶那次吧?其實我說會把所有東西都忘掉……那是假的。」她說著說著臉開始發熱,「知識上的記憶確實是遺忘了……但……在我喝下藥劑的時候,我感覺到了——」
「感覺到什麼?」
「就、就你的……」
「我的?」
堇臉上情慾的紅潮未退,又再變得更紅,細聲說:「你……很強烈的……對我……嗯,執、執著吧……所以才想確認……」那份感情,在藥效退去後仍深深印在心裡。
「呵……是啊,我很執著。所以……」伊蘭把右手扣上她的右手,舉到她面前,用一種堇從未聽過的語言說道:「執子之手……與子偕老……」他用一種宣告的語氣輕輕念完,「那就這麼說定了,堇。」
「這什麼語言啊?」完全沒聽過。
「碧華界的一種語言,是我祖母跟我祖父說的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不會在罵她吧?
「不告訴妳。」他也是會害羞的。
「那你幹嘛跟我講——」
「好了,我們該回去繼續妳方才的提議——回去再做。」
「等……等一下啦!你這個欲求不滿的大變態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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